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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嶺山地處齊陽縣的西北角上,瀕臨大山深處,交通十分不便。在齊嶺山東面的山溝溝里,有一個名叫里山村的小山村。全村200多戶人家世世代代居住在窮山僻壤里面,過著貧窮的生活。
有道是“山不轉水轉”,前一段時間,一隊陌生的人馬帶著儀器踏遍了齊嶺山的角角落落,不久后就傳出一個好消息,說是縣里決定要在齊嶺山造一座水庫,水庫一造,齊嶺山四周的五六個山村全得淹沒在汪洋之中,因此,這些村莊全都得移民。消息一傳出,雖說是故土難離,鄉情難舍,但畢竟能離開這塊貧窮的土地,是改變子孫后代命運的一個難得的機會。所以鄉民們大都喜出望外,特別是那些年輕人,更是翹首以待。
沒過多久,縣里的移民方案出來了,移民以村為單位,一批移往縣東面的臨河鎮,另一批移往縣西面的石林鎮。這兩個地方,相對來說臨河鎮條件要好得多,十多年前就是全縣聞名的“億元鎮”,而石林鎮也是個山區,比齊嶺山只好了一口氣。有道是“人往高處走”,大家都想往富的地方移,怎么辦?要移民的那些村子得知消息后紛紛派出代表趕往鄉政府,爭著要去臨河。負責移民的鄉政府調解不成,傷透了腦筋,無奈之中只得采取了那種最原始、最公平也是最民主的辦法——“抓鬮”,由村主任為代表參加抓鬮,抓到哪里算哪里。
消息傳到了里山村,整個里山村頓時和開了鍋一樣,一方面,大家都說抓鬮好,抓鬮最公平,山頂上滾石頭,硬碰硬。另一方面,大家又都擔心,全村人今后世世代代的命運全寄托在村主任的手上了呀,要是村主任手氣不好,有個閃失,那……真是不堪設想。于是,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涌到了村主任家里。
里山村的村主任姓林,名叫林山生,是個退伍軍人,他當村主任不足三年,可已經用自己的實力贏得了大家的信任。但現在這抓鬮畢竟非同小可呀,誰的心里都沒底呀。大家將村主任的家里圍得針都插不下,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抓鬮的事,有的說:“主任,這抓鬮靠的是手氣呀,我已托城里的朋友去買高級香肥皂了,買來后你得天天用它洗手呀!”那個講:“是呀,我們大家的命運全吊在你那只手上了呀,這些天你什么也別做了,保持手的干凈。”一時間,眾說紛紜,還有的越說越離譜,竟提出要村主任在抓鬮之前不能與老婆同房,以免碰了女人壞了手氣。聽的村主任的老婆當場翻臉,氣呼呼地連夜要趕回娘家去了,以免抓得不好一屁股垃圾全甩到她的身上……
▲洗手
林山生的壓力太重了,夜里也無法熟睡,無奈,他召開村民代表大會,要求辭職。可這節骨眼上,誰愿來當這個村主任呀。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眼看抓鬮的日子快到了,不知是誰提出,竟要村主任放棄抓鬮的權力,改由已退下了的老村長阿三拍去抓。理由是阿三伯近來手氣好的不得了,閑來玩些小麻將沒有一場不贏的。此消息一出,竟一下傳遍全村,200戶人家竟自發推選了20個代表來找林山生,一致要求林山生將抓鬮的權力讓給阿三伯。林山生聽了當然高興,于是便說,“只要阿三伯自己愿意,我自然沒有任何意見。”于是乎,代表們又都一陣風般地涌到阿三伯家里去了。
阿三伯是個老干部了,在村里當了半輩子的村長,前幾年由于身體原因才讓位于林山生。一聽大家的來意,他猛抽了幾口煙,說道:“鄉親們說得不錯,最近我的手氣是挺旺的,要我出馬抓個抓鬮希望很大。不過,既然是抓鬮,必然有兩種可能,萬一抓得不好怎么辦?”說完盯著大家。阿三伯這一問將大家給問住了,好半天才有人回答:“阿三伯,你放心,我們既然相信你,抽得不好我們也認了。”“就是就是,誰也保證不了一定抽到臨河,你去因為你手氣好,希望會大一點呀,真的不行我們也不會怪你!”“對對對,放心好了,阿三伯!”
阿三伯又說:“既然這樣,丑話說在前面,這次是你們代表全村人來請我的,我們必須寫張文書,寫明了抽得不好不怪我。”
眾位代表互相一商量,答應了下來。
很快,抓鬮的日子到了。里山村兩百余戶人家誰也不干活了,像等待審判一樣期待著老村長的抓鬮結果。20個代表都想陪阿三伯一起去,但規定不能有這么多人去,只有林山生陪著老村長阿三伯去鄉政府。其他人便作了分工,一時間,從村里到鄉里二十多里山路,每隔一里就站著個人,以期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帶回村里。
林山生陪著老村長去抓鬮。在路上,阿三伯告訴他:反正我年紀大了,若是抽得不好,他也不準備回村了,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老伴,于是就拜托林山生照顧。聽到這里,林山生不由眼淚奪眶而出,激動地說:“老村長,你……你放心吧,你如抽得再不好,我們誰也不會怪你的,那是我們的命!但有一條,你千萬得和我一起回村。里山村還少不了你呀!”阿三伯什么也沒有再說,只是默默地握了一下林山生的手。
▲抓鬮
抓鬮開始了,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。阿三伯猛抽幾口煙,毅然將煙蒂一丟,面無表情地上前抓了一個鬮,雙手顫抖地小心翼翼地打了開來,突然,他眼前一亮,“臨河鎮”!他不由大聲喊了起來:“臨河,臨河!”
守在門外的林山生一聽一下跳了起來,立即沖出鄉政府將消息告知守在鄉政府外面的村民。頓時,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,從鄉政府所在地向里山村飛去……
等林山生陪同阿三伯走出鄉政府,一頂披紅掛彩的八人大轎出現在他倆面前。幾十個里山村的山民齊齊向阿三伯鞠了一躬,隨著“噼啪”一聲爆竹炸響,八個喜笑顏開的精壯漢子上前將阿三伯拋了起來,連拋三圈,這才將他扶上轎子,抬了起來。頓時,鞭炮震天,嗩吶齊鳴,浩浩蕩蕩地向里山村進發。
一路上,抬轎子的小伙子們使出渾身解數,一路抬,一路顛。每抬一里路,便有八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等在那里接班,人越聚越多,嗩吶、號子、山歌、鞭炮匯聚在一起,仿佛是抬著一個得勝回朝的將軍。
▲抬花轎
眼看離村里越來越近,年輕人越顛越起勁。這時從遠處跑來一個人,大聲喊:“顛不得呀,快別顛了……”等來人跑進一看,竟是老村長的老婆阿花嬸嬸,阿花嬸嬸氣喘吁吁地說:“放下來,顛不得呀,老頭子有心臟病的……”此話一出,大家才恍然大悟,連忙放下轎子一看,天呀,老村長早就閉著眼睛不省人事了……
這真是樂極生悲呀,大伙一下全傻眼了,好半天才有人說,“快,抬去醫院搶救!”一時,匆匆掉頭趕往醫院,一行人齊刷刷地跪在醫生面前,要醫生無論如何想辦法把老村長救過來……可是,醫生一檢查,為難地攤開雙手,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沒辦法了……
阿花嬸嬸撲在阿三伯身上,悲痛地大哭起來。那些抬轎子的小伙子也一個個哭成了淚人,一聲聲“都是我,都是我,怎么光知道樂了呢?”一時間,大伙全都哭倒在地上起不了身。林山生擦擦眼淚,上前攙起了阿花嬸嬸,鳴咽著說:“阿花嬸嬸,別哭了。咱們先回家,把阿三伯抬回家!”阿花嬸嬸站了起來,擦擦眼淚說:“你們知道嗎?老頭子手氣為什么那么好?為什么小麻將場場會贏?”一席話說得大家大眼瞪小眼,全都搖起了頭。阿花嬸嬸又說:“他打小麻將手氣好的風聲全是他自己放的,那些贏的錢也是事先串通幾個親朋故意輸給他的。他這樣做無非是想為村主任挑一下重擔,他和我說若是村主任抽得不好,今后的日子怎過?村里可不能一日沒領頭人呀。他就不同了,反正年紀大了,若是抽得不好,他也不準備回村了。可……可想不到,抽得這么好,老頭子他……他……他還是去了……”說到這里,阿花嬸嬸又痛哭起來。
一番話聽得大伙全都愣住了,好半天大家才如夢方醒。林山生大喊一聲:“阿三伯……”頓時哭倒在地上……
阿三伯的后事是由里山村村委出面操辦的,出殯那天,林山生被鄉里叫去開緊急會議,他關照大家,讓大家先向阿三伯進行遺體告別,出殯儀式等他回來主持。那天,全村上至90歲的洪興阿公,下至抱在手里不足周歲的小毛頭,全都來到了阿三伯家的門口。90歲的阿公在孫子的攙扶下跪下去了,小毛頭也由母親跪地抱著磕頭,全村近千名百姓排著隊一個個跪倒在阿三伯的遺體前,哭成一片……
等大家一個個磕完頭,林山生陰沉著臉回來了。他什么也沒說,只是一下子跪倒在阿山伯遺體前,“砰砰砰”磕起了響頭,頭磕在山地上,實碰實,額頭上頓時磕出了血,大家愣住了,有人忙上前拉他,“山生,你怎么啦?”“山生,你節哀呀,這出殯還等你來主持呀。”林山生紅著眼推開眾人,又失聲哭倒在老村長靈前:“阿三伯,你……你……你死得好冤呀,嗚嗚嗚……”
原來,剛剛鄉里的緊急會議縣長親自趕來宣布:齊嶺山水庫因上面決策有誤,省里發文不同意建造了……
發表/獲獎記錄:豐國需的故事《抓鬮》在首屆中國故事節榮獲優秀獎。
(作者:豐國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