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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看一眼一百萬故事插畫
石安縣是個山區(qū)小縣，據說，自從秦朝建縣以來還從沒出過一個有點名氣的人。最近，風水轉了，冷不丁冒出了一個名叫田小紅的山里妹子。自從她以一曲名為《山澗水》的民歌在全省農民歌手大獎賽上一舉摘得金獎之后，便從此走上了歌壇，短短幾年，便紅遍了大江南北，成了歌壇玉女、歌壇新星，同時也成了石安縣三十八萬人民時常掛在嘴邊引以為豪的名人。
田小紅是由石安縣文化館音樂輔導干部劉霞女士發(fā)現和培養(yǎng)出來的。劉霞早年畢業(yè)于省音樂學院，多年來一直默默無聞地獻身于群眾文化事業(yè)。幾年前，當她在一次文化下鄉(xiāng)中偶然發(fā)現了田小紅這棵苗子后，便傾其所能全力輔導，終于使她脫穎而出，成了山溝里飛出的金鳳凰。
田小紅成名以后，原本淳樸的山里妹子當即變成了一個時尚女郎。她嫌“田小紅”三字顯得鄉(xiāng)巴佬氣息太重，于是便翻破字典，找出了兩個音同字不同的字，改成“田曉虹”，家也從冷落的山溝里搬到了繁華的省城。昔日的小山雀，如今已成了展翅飛翔的金鳳凰了。
這一年春節(jié)，石安縣要舉辦一臺大型的春節(jié)文藝晚會，主辦者想到了田小紅，想請這只金鳳凰飛回來為家鄉(xiāng)助助興壓壓陣，為家鄉(xiāng)人民獻上一兩首歌。邀請?zhí)镄〖t的任務理所當然地落在了劉霞女上身上。劉霞十分自信，當年若不是她發(fā)現和培養(yǎng)了小紅，今天的小紅依然只是個會唱唱山歌的山野村姑，所以只要自已出面，小紅肯定會賣面子的。于是，劉霞滿口應允，風塵仆仆地趕往省城。
可哪里想到，當年的田小紅早已變成了田曉虹，變得連劉霞都感到陌生了。當劉霞找到田曉虹說明來意后，田曉虹開口便談起了出場費，并開出了二十萬的價碼。劉霞一下子驚呆了，好半天才說“小紅，你……你別忘了家鄉(xiāng)的父老，別忘了是石安的山山水水滋潤了你呀……”
田曉虹不耐煩地搖搖手，“哎呀，都什么年代了，還說這些老掉牙的話。老劉呀，你老啦，我現在可是有身份有價位的人，總不能太掉價了吧？否則，圈內人都會瞧你不起呀。好吧，看在你當年總算給我指點過一陣子，我就收十八萬吧。這可是最優(yōu)惠的價格了，再少我就不干了。”說完，田曉虹輕松地架起了二郎腿。
劉霞驚呆了。她恨恨地盯了田曉虹一眼，雙眼簡直要噴出火來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緒，跺跺腳轉身就走，連夜趕回了石安。
消息傳開，石安縣一片嘩然。一時間，人們議論紛紛，說什么的都有。
這一天，田曉虹收到一封寄自石安縣的信，她懶洋洋地拆開一看，不由雙眼瞪得滾圓，一下子從沙發(fā)上跳了起來。
只見信上寫著：田小姐，我兒子十分崇拜你，可惜他無緣一睹你的風采，若是你能讓他看上一眼，我愿意毫不猶豫地奉上人民幣一百萬元。——石安縣華僑企業(yè)公司董事長 石興元
▲一百萬人民幣現金
放下來信，田曉虹雙目放光：嘿，竟有這等好事，這來錢也太容易了！嗯，這會不會是個惡作劇，故意搞搞我的？她當即便打電話托人幫助查詢一下是不是有這么一家公司，是不是有這么一個人。一個小時后，消息當即返回，說這家公司是一家信譽度極高的公司，董事長是個轉業(yè)軍人，性格豪爽，說一不二。
田曉虹樂了，這石大公子何許人也，見一面拋出一百萬元，若是我再甜甜地為他奉上一場個人專場演出，那錢可不是大把大把地進來了嗎？“哈哈哈……”她頓時樂得笑出聲來。為怕夜長夢多，她當即與石興元通了個電話，辭去了一個已接的走穴任務，準備第二天趕往石安，為石公子奉上一場個人專場演出。
第二天下午，田曉虹帶著音響師趕到了家鄉(xiāng)石安。在車站接她的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小伙子，田曉虹當即嗲聲嗲氣地說:“喲，你就是石公子吧，長得真的好帥呀！”
那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不，田小姐，你搞錯了，我是石董的秘書，石董和他的公子都在公司等你呢。我們走吧！”
“哦，好，快走！”田曉虹巴不得早點見到這位神秘的石公子。
不一會兒，小車駛進了華僑企業(yè)公司。那秘書將田曉虹等人帶進了接待室，片刻工夫又領進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，對田曉虹介紹說：“田小姐，這就是我們的董事長石興元先生。”
田曉虹當即迎上前去，伸出了右手，嗲兮兮地說：“石董哇，你那公子呢？快將他叫出來，今天我要讓他看個夠，還要為他一個人獻上一場個人專場演出。”
石興元禮節(jié)性地與她握了握手，不卑不亢地說：“田小姐，我沒有過多的奢望，我只渴望我兒子能見上你一眼，真的，一眼就夠。”
就在這時候，劉霞領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走了進來。那個男孩長得清清秀秀的，臉上架著一副墨鏡，更添了一副酷樣。
石興元指著她們兩人說：“這是我妻子劉霞和兒子石曉春。”
“什么，劉老師是你妻子？”田曉虹一愣。
石興元沒有搭理她，走到兒子面前輕輕地摘下了兒子臉上的墨鏡，沉重地說道：“田小姐，你仔細看看，你如何讓我兒子能看上你一眼？只要能看上一眼，一百萬，馬上提現錢！”
天啊，那站在田曉虹面前的石曉春竟是個盲人！田曉虹驚呆了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，怒不可遏地責問石興元：“好哇，你耍我？”
一直默默無語的石曉春說話了：“小紅姐姐，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嗎……”
劉霞一把摟過兒子，淚流滿面：“春春，你不要說了，媽媽聽了難受……”
“不！”石興元一把拉開劉霞，神色嚴峻地說：“你讓春春說,讓春春說給我們這位大歌星聽聽，在她成名的背后，我們流了多少眼淚，付出了多少沉重的代價……”
什么？田曉虹搞不懂了，顯得不知所措，只得聽石曉春講起了往事：
原來，三年前，石曉春才十歲，爸爸從部隊剛轉業(yè)回來，忙著籌備一家公司，老是出差在外，家中便剩下他和媽媽兩人。那一天，離全省農民歌手大獎賽僅剩三天時間了，媽媽不放心田小紅，為了田小紅能在本次比賽中脫穎而出，為家鄉(xiāng)爭奪榮譽，她要幫助小紅作最后的沖刺。那天下午，她關照兒子吃了晚飯后早點睡覺，自己便趕往田小紅居住的里山岙村去了。
晚上十點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，那暴雨將小春春從夢中驚醒。懂事的小春春見媽媽還沒有回來，不由得焦急萬分：這么大的雨，媽媽沒帶傘怎么回來呀？春春猛然想到，自己已經十歲了，是個男子漢了，應該給媽媽去送雨傘。他曾跟媽媽去過里山岙，從縣城過去好像并不太遠，翻過一座山就到了。于是，曉春找出了兩把尖頭雨傘，一把撐著，一把帶著，摸黑朝里山岙走去。
天黑路滑，山路越加難走，石曉春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前走著。突然，他看見前面有人打著手電筒走過來，看那走路的姿勢像是媽媽，便高興地大喊起來：“喂，前面是媽媽嗎？春春來接你了。”
“春春，春春你來干什么？”
“春春來給媽媽送雨傘！”石曉春大聲叫著，揮舞著手中的雨傘朝媽媽奔去。突然，他腳下一滑，當即便從山坡上滾了下去，那拿傘的右手被一棵小樹一碰，手一橫，雨傘的尖頭便刺進了他的左眼。他當即大叫一聲，痛得暈了過去……
石曉春說到這里，旁邊的劉霞早已泣不成聲，她一把將孩子摟在了懷里，動情地說：“春春，你別說了，別說了，媽媽對不起你呀……”
聽了這番話，田曉虹驚呆了，往事當即浮現在眼前：是有那么一天，突然下起了大雨，爸爸媽媽都勸劉老師別回去了，就住一宿吧。可劉老師說孩子一人在家，不放心，堅持要回家……想不到這天竟還釀成了如此大禍……
石興元接過了兒子的話，沉重地說：“等我聞訊趕到醫(yī)院，忙碌了半天的醫(yī)生告訴我，孩子不但左眼保不住，而且連右眼都將因感染而導致失明，我聽了當場便暈倒在地。等我醒來，妻子淚流滿面地對我說：‘興元，我沒照顧好孩子，我對不起你，但是，請你原諒我，理解我……小紅馬上要比賽了，作為一個輔導老師，我還得去呀，孩子就交給你了。’當時我真想大罵她一通，但我罵不出口。她雖然算不上是一個稱職的母親，但她卻是一個十分稱職的輔導老師啊！這么多年來，她一心撲在群眾文化事業(yè)上，想為家鄉(xiāng)多培養(yǎng)出幾個有出息的歌手。這是她畢生追求的目標，我理解她。我含著眼淚點了點頭，目送著她離開……三天后，傳來了你在大賽中一舉奪魁的消息，我當時百感交集。我為妻子感到高興，她的心愿了了，她的心血沒有白費。但看著病床上雙眼蒙著紗布的兒子，我又痛心疾首。天哪，我們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兒……”
聽到這里，田曉虹什么都明白了，她不由得淚如雨下，一下子撲倒在劉霞面前：“劉老師，你……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呀，我……我對不起你，對不起你呀……”
石曉春像個大人一樣，有板有眼地說：“小紅姐，這件事我們全家原先說好永遠也不告訴你。媽媽說，她能親手為家鄉(xiāng)培養(yǎng)出一個紅遍全國的歌星，這輩子她值了！可是想不到你竟會拒絕家鄉(xiāng)的要求，竟會向媽媽要錢！你知道嗎？媽媽回來后難過得三天沒吃飯，爸爸說你是忘記了田雞生尾巴……于是，他不顧媽媽的反對，給你寫了這封信……”
田曉虹抱住了石曉春：“好弟弟，是姐姐錯了，這幾年，姐姐被金錢迷了眼、昏了頭，忘記了田雞生尾巴，忘記了翅膀是怎么長出來的。我對不起你，對不起你媽媽，對不起生我養(yǎng)我的家鄉(xiāng)呀。劉老師……”
▲歌星成名后的迷失
她哭著又撲向劉霞，“撲通”一聲跪了下去：“劉老師，石伯伯，原諒我吧，原諒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吧，我一定改，一定改，真的……”
劉霞含著淚水扶起了田曉虹，倆人擁在了一起……
發(fā)表/獲獎記錄：2009年，豐國需新故事《看一眼一百萬》榮獲第九屆中國民間文藝“山花獎”。同年，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同名故事集、最受農民喜愛的故事家叢書《看一眼一百萬》。
（作者：豐國需）
